第十三章 镜里春秋

　　铜镜内的世界没有昼夜更替。程雪站在一片桃花林中，脚下是流动的雾霭，远处亭台楼阁若隐若现。她低头看自己半透明的手——这种存在状态既非实体，又非纯粹的灵体。

　　"这叫'守魂'。"

　　陈圆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程雪转身，看到一袭白衣的她站在桃树下，发间簪着那支熟悉的碧玉簪。

　　"介于生死之间的状态。"陈圆圆轻触花瓣，指尖穿过实物，"能见能闻，却不能真正触碰。"

　　程雪突然发现陈圆圆身后还有个人影——吴三桂的魂魄坐在石桌旁，正专注地摆弄棋盘，对他们的对话充耳不闻。

　　"他听不见我们。"陈圆圆苦笑，"这是他的执念幻境，我只是个过客。就像现在，你也成了过客。"

　　花瓣飘落过她程雪掌心，没有触感，却留下一丝凉意："我要在这里待三百年？"

　　"取决于外界。"陈圆圆指向天空，那里悬浮着个模糊的圆窗，隐约可见林教授抱着铜镜的身影，"当翡翠耳坠找到时，封印就能解开。"

　　"耳坠在哪？"

　　"问得好。"陈圆圆突然拉住程雪，"先带你看看这个世界的规则。"

　　她们穿过桃林，景象骤变。程雪认出这是宁寿宫花园，但建筑细节更为古老。几个宫女匆匆走过，直接穿过了她们的身体。

　　"我们可以穿梭于与我们有因果纠缠的历史片段。"陈圆圆解释，"比如这支簪子到过的地方..."

　　场景又变，这次是山海关战场。硝烟弥漫中，年轻时的吴三桂正在帐中写信，桌上摆着个打开的锦盒，里面是一对翡翠耳坠。

　　"他本来打算在战后送给我的。"陈圆圆声音轻下来，"后来...你知道的。"

　　程雪注意到帐外有个身影——年轻的林朝英正偷偷往水壶里倒某种粉末。

　　"他在下毒？"

　　"不，是'忘魂散'。"陈圆圆冷笑，"想让将军忘记对我的承诺。"

　　场景再次切换，昆明平西王府。病榻上的陈圆圆取下耳坠，交给侍女："一支簪，一对坠，三样凑齐才能..."咳嗽打断了她的话。

　　侍女含泪点头，将耳坠藏入袖中。这时程雪才认出，这侍女的长相竟与杨逸有七分相似！

　　"杨家的祖先？"

　　"杨思雨，杨继盛的侄孙女。"陈圆圆点头，"她带着耳坠逃往北方，但半路..."

　　画面模糊起来，变成风雪中的山道。杨思雨被追兵逼到悬崖边，毅然将耳坠抛入深渊，自己跳崖身亡。

　　程雪眼前一黑，再亮起时已回到桃林。吴三桂仍在下棋，只是这次对面坐着个模糊的影子，依稀是年轻时的自己。

　　"现在你明白了。"陈圆圆叹息，"耳坠在长白山某处峡谷，三百年来无人踏足。"

　　"怎么告诉林教授？"

　　陈圆圆突然抓住程雪的手："你能短暂影响实物，就像这样——"

　　程雪感到一股力量涌来，她的手突然实体化。陈圆圆迅速将碧玉簪塞入她手中："下次月圆时，用它在镜面写字，外界能看到。"

　　话音未落，桃林剧烈摇晃。吴三桂猛地站起，棋盘打翻在地："谁在扰动我的记忆？！"

　　"快走！"陈圆圆推了程雪一把，"去镜界交界处！"

　　程雪跌跌撞撞跑出桃林，回头见陈圆圆被黑雾笼罩的吴三桂掐住咽喉。她想回去帮忙，却被一股力量拉入镜面漩涡...

　　"程雪！"

　　林教授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。程雪发现自己半截身子嵌在镜面里，手里攥着碧玉簪。窗外，满月高悬。

　　实验室的灯光刺得她流泪。林教授胡子拉碴的脸凑近，眼里全是血丝："天哪，你真的能..."

　　程雪想说话，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。陈圆圆的声音在脑海响起："只有月圆夜能短暂交流。"

　　她急忙用碧玉簪在镜面刻字，玉与铜相碰迸出火花：

　　「长白山翡翠耳坠杨」

　　林教授疯狂点头，抓起平板电脑调出地图："我查到了！杨思雨的逃亡路线显示..."他突然僵住，"等等，你怎么知道杨家的？"

　　程雪继续刻：「镜中见速找下月圆」

　　她的手臂开始透明，力量迅速流失。最后一刻，她瞥见实验室角落的监控摄像头红灯闪烁——有人正在监视！

　　"小心内..."字没刻完，程雪就被拉回镜中世界。最后的画面是林教授惊恐地看向摄像头。

　　镜界再次稳定时，程雪发现自己站在雪山上。这不是幻境，而是镜界的另一区域——混沌交界处，无数历史记忆在此交汇成闪耀的银河。

　　陈圆圆不在身边。碧玉簪在程雪手中发烫，指引她走向某个记忆气泡。她触碰气泡，瞬间被卷入一段陌生记忆...

　　现代长白山，某处隐蔽的军事基地。穿防化服的人员正在研究一块发光的翡翠——正是那只耳坠！它被放置在特制容器中，绿色能量在内部流转。

　　"能量读数又升高了。"技术人员报告，"与滇池事件前的波动曲线一致。"

　　背对镜头的人转身，程雪差点惊叫出声——是"复活"的张明远！他脖颈上有一圈缝合线，像是头部被重新接上。

　　"新派那些蠢货差点毁了计划。"他抚摸耳坠，"还好我们六十年前就找到了这个..."

　　画面突然切换，变成林教授在图书馆查阅资料。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悄悄在他咖啡里下药。当林教授昏倒后，女人掏出针管抽取了他的血液...

　　程雪猛地挣脱记忆气泡。这些碎片太混乱了，但有一点很明确：复兴会的"新派"早已找到耳坠，正等着林教授自投罗网！

　　她必须在下个月圆前警告他。碧玉簪在混沌中划出微弱光路，程雪顺着它跋涉，寻找能传递讯息的方法...

　　与此同时，现实世界中的林教授正盯着程雪留下的字迹发呆。监控摄像头突然"啪"地爆裂，一个黑影从通风管跳下——是小龙！它比上次见面缩小了许多，鳞片暗淡无光。

　　"你...你怎么进来的？"林教授惊讶地问。

　　小龙疲惫地盘在他手腕上："镜界...不稳定了...吴三桂的执念在吞噬..."它突然抬头，"有人来了！"

　　实验室门被踹开，全副武装的特警冲进来。为首的摘下头盔，露出杨逸的脸——但脖颈后没有箭矢印记。

　　"林教授，"假杨逸冷笑，"跟我们走一趟吧。张局长想和你谈谈...关于长白山的旅行计划。"

　　小龙突然暴起，咬住假杨逸的手腕。惨叫声中，林教授抓起铜镜砸向消防警报。在水幕和混乱的掩护下，他抱着小龙冲出后门...

　　地下车库里，真杨逸从阴影中现身，肩上的绷带渗着血："上车！袁老被他们控制了！"

　　林教授迟疑了："怎么证明你是真的？"

　　杨逸扯开衣领，箭矢印记正在发光："程雪在镜界有危险！吴三桂的执念正在失控扩张，我们必须在下个月圆前——"

　　玻璃破碎声打断了他。假杨逸带着人追来了，他的手臂已经石化到肘部，却仍举着枪。

　　小龙突然从林教授怀里跃起，在空中恢复部分原形："走！去山海关！"它喷出金色火焰阻挡追兵，"只有那里能暂时隔绝他们的追踪！"

　　杨逸猛踩油门，车子撞开护栏冲上街道。后视镜里，假杨逸的身体正在加速石化，很快变成一尊狰狞的雕像。

　　"新派的克隆技术有缺陷。"杨逸咬牙道，"他们用龙血复活的都是短命傀儡。"

　　林教授抱紧铜镜，镜面突然浮现程雪的影像。她似乎在拼命喊着什么，但没有任何声音。画面背景里，黑雾正在吞噬镜中世界的桃花林...

　　"再快点。"林教授声音嘶哑，"她在黑雾里看到了什么东西...某种比吴三桂更古老的..."

　　铜镜突然变得滚烫，显现出最后一段画面：程雪站在混沌交界处，碧玉簪指向某个记忆气泡。气泡里，一条比滇池小龙庞大万倍的巨龙正在苏醒，它的金瞳中倒映着长白山的雪峰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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