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7章 雾谷生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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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雾谷生暖

  滚弄干河谷的临时营地被细密的雨丝笼罩着,

  雨雾弥漫,仿佛给整个营地披上了一层薄纱。

  老周的铝锅放在篝火上,

  锅里的水正咕嘟咕嘟地沸腾着,

  热气腾腾。

  压缩饼干被老周掰碎后扔进锅里,

  煮成了一锅糊糊,散发着淡淡的焦香。

  古之月操着一口苏北话,

  声音在水汽中显得有些模糊:

  “老周,詹姆斯前天不是刚联络空投了大米吗?

  你咋还拿压缩饼干凑合呢?”

  他一边说着,

  一边好奇地看着老周用刺刀搅拌着锅里的糊糊。

  古之月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老周的袖口上,

  那里已经被磨出了一个破洞,

  露出的手腕比缅北的藤条还要细。

  老周似乎没有注意到古之月的目光,

  他依旧专注地搅拌着糊糊,

  嘴里嘟囔着:

  “连长,你是不知道啊……”

  突然,老周的四川话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样,

  带着哭腔喊了一声:

  “连长!”

  他猛地转过身来,

  手中的铝勺因为动作太急,

  锅里的糊糊溅了出来,

  落在篝火上,

  腾起一股白烟,

  直扑古之月的脸。

  古之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,

  他连忙用手去抹脸上的糊糊,

  却发现怎么也抹不干净。

  这时,他听到老周继续说道:

  “你瞅瞅那些伤员,

  有个小娃的牙床都烂穿了,

  旁边那个大个子的肠子还挂在绷带上!

  他们现在需要的是能尽快补充体力的食物,

  大米煮粥得熬一个钟头,

  我怕他们等不到啊……”

  老周的声音越来越低,

  最后几乎变成了喃喃自语。

  古之月的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,

  他突然看到老周的裤腿上还沾着,

  昨天收殓伤兵时留下的血渍,

  那暗红色的血迹,

  在雨水的浸泡下显得格外刺眼。

  苏北的语气明显柔和了下来,

  他轻声说道:

  “老周啊,我都明白……”

  说着,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急救包,

  心里清楚里面的磺胺粉早就所剩无几了。

  沉默片刻后,

  苏北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,

  接着说:

  “等下煮大米的时候,

  多放点盐进去,

  就当是给兄弟们补充点油水吧。”

  听到这话,老周突然笑了起来,

  他那一口四川方言里,

  透露出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和狠劲:

  “要得!

  老子把英军罐头里的午餐肉全部剁碎,

  熬它个海鲜粥出来!”

  话音未落,老周转身去准备食材,

 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,

  那口铝锅已经开始冒烟,

  锅里的糊糊也泛起了焦底。

  尽管如此,

  老周还是毫不犹豫地将第一碗粥,

  递给了队伍里最虚弱的伤员。

  赵二虎端着半碗糊糊,

  缓缓蹲在伤员身旁,

 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,

  带着浓厚的东北口音:

  “大哥,来,张嘴……”

  然而,当那勺糊糊碰到伤员干裂的嘴唇时,

  伤员的眼皮突然合上了,

  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。

  铝勺“当啷”一声掉落在地上,

  赵二虎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,

  猛地砸在了伤员的钢盔上。

  “哥,他……他走了……”

  赵二虎的声音哽咽着,

  充满了悲痛和绝望。

  就在这时,

  赵大虎突然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过来,

  他二话不说,

  扬起手狠狠地扇了弟弟一巴掌,

  然后用严厉的东北话吼道:

  “嚎啥!”

  他像饿虎扑食一般猛地抢过碗,

 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,

  他的目光像被定住了一样,

  死死地盯着伤员胸前的国军徽章。

  原本急切的动作突然变得僵硬,

  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
  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

  声音变得异常沙哑,

  甚至有些哽咽:

  “把糊糊分给剩下的弟兄们吧……

  咱东北汉子,掉马尿算什么?

  要掉也得等打跑了小鬼子再掉!”

  他强忍着内心的悲痛,

  转身离去。

  但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,

  钢盔檐下的眼角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水光。

  然而,就在这时,

  马全有的贵州话突然像一道闪电划破了雨幕:

  “医生!

  张排长的伤口流脓了!”

  这声音在雨中显得格外突兀和急切。

  他来不及多想,

  背起伤员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进了营地。

  一路上,血水顺着他的裤腿不停地滴落,

  在碎石路上留下了一串触目惊心的血痕。

  “昨天还能说话呢,

  现在烧得直说胡话!”

  马全有焦急地喊道。

  随队医生赶紧上前,

  迅速翻开了伤员身上的绷带。

  刹那间,一股腐肉的腥臭味,

  伴随着雨水的湿气扑面而来,

  让人作呕。

  就连一向沉稳的詹姆斯中尉,

  他那带着德州口音的英语,

  也因为这股恶臭而变了调:

  “必须用盘尼西林,

  否则他绝对活不过今晚!”

  古之月心急如焚,

  他立刻转向詹姆斯,

  用带着苏北口音的普通话急切地问道:

  “中尉,能不能联络空军啊?”

  美国佬詹姆斯拍了拍手中的报话机,

  原本想用他那美式幽默来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,

  但他的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颤音:

  \"capta,只要上帝给个晴天,

  我的电报能让运输机翅膀上的油漆都烤化。\"

  他抬头望向铅灰色的天空,

  嘴里嘟囔着,

  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,

  狠狠地咒骂起来,

  \"该死的季风!

  比德州的龙卷风还难缠!\"

  雨,整整下了一夜,

  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。

  古之月靠在树干上,

  眼皮越来越重,

  终于忍不住打起盹来。

  然而,每隔十分钟,

  詹姆斯摆弄报话机的声音,

  就会将他从睡梦中惊醒。

  那电流的杂音,

  就像一群嗡嗡叫的蚊子,

  在他耳边不停地盘旋,

  让他烦躁不堪。

  郑三炮的河南话从暗处飘来:

  \"鳖孙美国佬,

  再摆弄下去,

  报话机该冒青烟了。\"

 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,

  但在这寂静的雨夜里,

  却显得格外清晰。

  黎明前的黑暗,

  总是最浓重的。

  雨幕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,

  将世界笼罩在一片灰蒙蒙之中。

  就在人们都以为这场雨会一直下下去的时候,

  雨幕突然裂开了一道缝,

  东南方的天空露出了一丝鱼肚白。

  詹姆斯的欢呼声,

  如同夜空中的一道闪电,

  划破了黑暗,惊醒了所有人:

  \"Gentlen!Showti!\"

  他兴奋地拽着郑三炮,

  像一阵风一样,

  朝着空投场狂奔而去,

  嘴里还不停地喊着,

  \"快去摆 t 字标志,

  这次老子要让运输机把盘尼西林砸在咱脑门上!\"

  郑三炮被他拖着,

  一边跑一边骂骂咧咧,

  但还是迅速地跟着詹姆斯来到了空投场。

  两人手忙脚乱地将雨布摆好,

  刚刚完成,

  引擎声就如同滚滚雷声一般,

  从云层里传来。

  第一个伞包在五百米高空缓缓绽开,

  白色的伞面如同一朵巨型的睡莲,

  在蓝天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。

  孙二狗瞪大眼睛,

  看着那朵巨大的“睡莲”慢慢飘落,

  他的心中充满了期待和狂喜。

  “鳖孙们,药来了!”

  孙二狗用他那浓重的河南口音高喊着,

  声音在空旷的战场上回荡。

  他像一头饥饿的野兽一样,

  迫不及待地冲向那刚刚落地的药箱。

  然而,当他掀开箱盖的瞬间,

 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
  原本应该装满救命药品的箱子里,

  除了几盒盘尼西林之外,

  竟然还有整整十箱美军巧克力!

  “先拿药!”

  古之月的苏北话在孙二狗身后响起,

  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焦急。

  然而,就在这时,

  伤员区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。

  孙二狗猛地转过身,

  只见张排长的手无力地垂在担架边,

  他的钢盔滚落一旁,

  露出的眼角还凝着未干的泪水。

  孙二狗的心头一紧,

  他立刻明白了发生了什么。

  “你说的随时待命呢?!

  老子的弟兄等不到晴天!”

  孙二狗的怒吼声如同惊雷一般在战场上炸响,

  他的河南话中带着愤怒和绝望,

  甚至还夹杂着些许血沫。

  詹姆斯被孙二狗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,

  他的德州口音中带着一丝委屈:

  “我发誓……”

  然而,他的话还没说完,

  就被孙二狗的拳头狠狠地砸中了面门。

  两个大男人在泥地里翻滚着,

  詹姆斯的报话机也在混乱中被摔在了石头上,

  而孙二狗的风镜则被打得歪斜,

  露出的眼角还沾着昨天收殓伤兵时的骨灰。

  \"都给老子住手!\"

  徐天亮的金陵话像把刀劈下来,

  他拽住孙二狗的后领,

  汤姆森冲锋枪的枪管磕在对方钢盔上,

  \"詹姆斯中尉的鼻子都歪了,

  还怎么联络空军?\"

  他转向美国佬,

  金陵味的英语,

  带着调侃道,

  \"下次空投,

  记得让运输机带两箱威士忌,

  给弟兄们消消气。\"

  詹姆斯擦着鼻血笑了,

  美式英语混着河南腔调:

  \"oK,oK,我保证下次带够盘尼西林,

  还有你们爱吃的...

  呃... 美国黄桃罐头?\"

  他捡起报话机,

  发现还能工作,

  立刻对着话筒大喊,

  \"这里是詹姆斯中尉,

  请求再空投一次,

  这次只要药品和热可可!\"

  当第二架运输机的轰鸣声响彻干河谷时,

  侦察连已经收拢了超过千名幸存者。

  这些从野人山爬出来的弟兄们,

  有的穿着磨破的英军制服,

  有的裹着降落伞布,

  却都把青天白日徽章别在胸口最显眼的位置。

  古之月的报话机突然响起,

  孙师长的合肥话带着电流杂音:

  \"龟儿子!

  史迪威将军来电,

  第五军大部队已抵印度,

  英美佬达成协议,

  新 38 师开赴兰姆迦整训!\"

  他突然压低声音,

  \"把伤兵全带上,

  老子在兰姆迦给你们准备了热乎的牛肉罐头汤!\"

  “一排长,徐天亮,

  再休息一会,下午两点,

  你带领一个排断后,

  二排长孙二狗你带一个班,

  在前面开路,

  我带大部队和伤员走中间,

  身强的带体弱,

  轻伤的拉重伤的,

  总之务必尽快离开雨林,

  安全地带着大家走出雨林。”

  古之月听完电讯,

  随手让通讯员找来几位排长道。

  接着他转向詹姆斯中尉用熟练 的英语,

  一脸郑重道:

  “如果遇到小股日军纠缠,

  大家不要恋战,

  但是如果的大股日军追击,

  中尉,你要确保空军,

  要无论如何炸他个尸山血海来,让小鬼子有来无回”。

  詹姆斯行了个美式军礼,

  大声回应道:

  “YES,SIR!”

  雨林的雾霭在午后渐渐散去,

  漫天的大雨再一次地笼罩了天空,

  侦察连千余人的队伍像条蜿蜒的长龙,

  缓慢地向印缅边境行进。

  行进途中,

  后卫的徐天亮不时的与追击的日军,

  发生小范围的交火,

  当再次休息的时候,

  老周的铝锅里,

  大米粥咕嘟咕嘟冒着泡,

  混着美军巧克力的甜香。

  赵大虎兄弟俩抬着担架,

  赵二虎的东北话带着笑:

  \"哥,等去了兰姆迦,

  咱找个老乡学做锅包肉,

  让美国佬尝尝咱东北的滋味。\"

  古之月走在队伍最前,

  摸着地图上的兰姆迦标记,

  突然想起克钦族少女的图腾旗。

  苏北话混着夜风:

  \"弟兄们,前面就是印度了。\"

  他看见詹姆斯中尉正帮伤员调整担架带,

  美式英语里混着刚学的中文,

  \"别怕,我们回家了。\"

  几天后的夜里,

  当第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时,

  侦察连的弟兄们,

  拖着沉重的步伐,

  终于踏上了印缅边境的公路。

  越过英军的战线,

  远处的车灯连成光带,

  那是前来接应的英军车队。

  古之月知道,

  兰姆迦的整训意味着新的战斗,

  但此刻,他只想记住这个时刻 ——

  伤员们喝着热粥的声响,

  弟兄们互相搀扶的身影,

  以及詹姆斯中尉哼着走调的《义勇军进行曲》,

  这些声音混在一起,

  像首属于中国军人的归家曲。

  雨林的夜风卷起最后一片腐叶,

  却带不走干河谷里的体温。

  古之月摸了摸胸前的全家福,

  发现照片上的妻子似乎在笑,

  仿佛在说:

  \"我就知道,你会带着弟兄们回来。\"

  他抬头望向星空,

  突然觉得,这场穿越野人山的救援,

  不是结束,而是另一场胜利的开始 ——

  在兰姆迦的训练场上,

  新 38 师的弟兄们,

  将磨利手中的刀,

  等着某天,

  再次杀回缅甸,

  让鬼子知道,

  中国军人的回家路,

  从来都是用敌人的血铺就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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