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6章 沙罗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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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镜对面的王富贵坐在一张黄金与红宝石打造的王座上,修长的双腿交叠。他浅红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,一边摇晃着手中的水晶杯,小半杯紫红的液体随着他的摇晃,不断荡漾,来回碰着透明的杯壁。
王富贵朝水镜对面的下属举了举杯,说:“小魅魔,辛苦你了。”
附身在人类身上的魅魔垂首,坚定而恭敬地答复道:“不敢,属下定万死不辞!”
王富贵戴着雪白手套的手指轻轻晃了晃,“哪里,哪里,这只是我们之间的交易,小魅魔。”
听到王富贵言及此,魅魔立即垂下眼睑,他不由拳头不受控制地捏紧,长长吐出一口气,竭力压制住自己的愤怒。
不由回忆起旧事,他本是西牛贺洲的人族,名为沙罗迦,乃是车迟国,砺石村人。
他们一家,祖祖辈辈都是村中老实巴交的石匠,以给村人盖房,加之种几亩薄田为生。
在村中,他们家本还算过得去,可惜他父亲在沙罗迦十岁那年便染病早逝。
彼时母亲还怀着身孕,沙罗迦不得不懂事撑起了家业,除却耕种几亩薄田外,便整日与石砖为伴。
可惜天不假年,到沙罗迦十四岁时,因连年干旱,村中颗粒无收,牛羊皆被饿死。
不得已,沙罗迦只能向当地的地主借贷,去买粮食和水。
可不想一年过去,干旱仍未缓解。
沙罗迦一家人为了还贷,只得咬着牙卖出了自家所剩的那几亩地。
同月,他所在部落为了与邻国争夺水源,爆发了战争。
不幸的沙罗迦身为家中唯一男丁,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抓了壮丁,拉上了战场。
等沙罗迦侥幸从惨烈的战争中留得一条性命,一瘸一拐回到家乡时,却发现自家那已无法遮风挡雨的旧屋摇摇欲坠。
沙罗迦推开漏风的柴门,发出吱呀一声响,屋中却全无回应。
正对门的供桌上,还有三根残香插在陶制香炉内,左右两个供盘上,堆满的馒头已发霉变黑。
而桌下,一具女性的风干骷髅上,仍裹着一条满是补丁的黄布裙子。
沙罗迦喉结涌动,缓缓吐出一句:“阿妈……”
她正歪斜地趴在地上,两手仍在胸前,保持双手合十的姿势。
沙罗迦跪倒在骷髅身边,哭了一阵,想要替她整理仪容,好好下葬。
可等沙罗迦帮母亲翻过身,才发现在干瘪的胃部底下已开了个小洞。
因自己的翻动,从洞中立即滚出混着黄泥团子的草根。
沙罗迦怔愣了少息,猛然抬头,盯着供桌上两盘已发霉长毛,变成黑色的馒头目中几欲喷火。
他醒悟过来,慌忙用颤抖的手,从怀里摸出沾血的几张信纸。
信上字迹歪歪扭扭,想来沙母能找到的先生也不是什么学识渊博之辈,只是勉强能写几个大字。
这还是军营里识字的阿叔,一一念给他听的,大约是母亲进城,寻了识字的人,代写给自己的信件。
说当了她嫁妆里最后剩的一对银镯,从金光寺请回了金光寺所供的欢喜佛祖塑像。
庙里大师告诉她,佛祖一定会保佑她的儿子从战场上平安归来。
之后断断续续几封信,大都是母亲说去庙里捐了什么,以求佛祖保佑自己平安。
而信上写得是家里只剩下半袋米了,她想了想还是把它捐给金光寺的大师。
大师说只有足够虔诚的信众,才会得到佛祖的垂怜,佛祖才会帮她的阿迦消灾解难,清除罪孽。
沙罗迦捏信的手不住颤抖,忍不住几滴泪,落在上面。
而神龛中那尊落满灰的鎏金佛像,耗尽了家中最后一点家财,即使透过灰尘,仍能看见他的嘴角浅浅勾起一个弧度,像是对沙罗迦露出讽刺意味十足的笑容。
“玛德!这穷乞丐,竟还想来劫我们金光寺,真是活腻歪了!”
恰在此时,一道闪电从夜空划过,旋即雷声轰隆作响。
那高壮的僧侣正欲附和,又抬头一看天,催促道:“嘁!善鑫,快别抱怨了,咱们且将这臭乞丐尸体丢去乱葬岗,看这天快下雨了!等回了寺,咱温壶酒,再叫几个女善信来玩玩,岂不妙哉?”
另一同样高壮的和尚,当即咧嘴一笑,舔唇答应,“好咧,师兄!”
二人抬着这瘸子乞丐,丝毫不关心他是谁,又从哪里来到哪里去,径直丢入山谷中的乱葬岗,便快速离开。
这一夜等待许久的大雨如注,万物如得久逢的甘霖,像是发出满足的喟叹。
这天地间,仿佛惟有沙罗迦一人伤心欲绝,却无可发泄。
他鼻青脸肿地从麻布口袋里悠悠醒转,却满是迷茫。
沙罗迦提刀去了金光寺,本欲讨个说法,并带回被送去金光寺的妹妹。
奈何他还未进门,就被守门的武僧、护院拳脚相加,按在地上打了一顿。
一时打昏过去,大约他们误以为沙罗迦死了,就随手将他扔来了乱葬岗中。
细密的雨水,透过麻布口袋的缝隙,打在他粗糙的脸上,让他的伤口生疼,但沙罗迦却犹似不觉。
从谷底的乱葬岗中,仍能瞧见在大雨中,远山上辉煌宏大的金光寺,仍亮如白昼。
沙罗迦抓破麻布口袋,晃悠悠从地上站起,他弯腰闷咳着,像是将要把肺都咳出。
但一边咳,一边却又在雨中的乱葬岗大笑。
什么神佛,不过都是群吃人的魔鬼!
若我有能力,必要屠尽这满天吃人的佛祖、菩萨,为阿妈、妹妹报仇!
我父亲重病在床,不见神佛救苦;
我们村土地干裂、颗粒无收时,不见神佛普度;
我在战场上打生打死时,不见神佛相护;
我母亲宁愿只吃黄泥草根,也不肯吃上供给神佛的馒头,亦不见神佛垂怜;
这样的神佛一味高坐云端,只知吃香火供奉,毫不在意世间苦难。
我拜他何用?我信他何用?
如果我有力量,哪怕……
沙罗迦想起父母长辈们自幼的告诫,不可信奉诸佛之敌,那会吞噬万物的魔鬼!
如果魔鬼能给我力量,帮我报仇,那么信他,又何妨?
黑暗中那宛如恶魔的蛊惑,适时在耳边响起,“有趣,有趣。
若你愿把你的灵魂交予本王,本王便满足你的愿望,如何?”
沙罗迦愣住,他抹了把满是雨水的脸,尚以为是错觉,就见倾盆的大雨如帘子被人从两边撩开。
满地乱坟、残棺中一具具森白的白骨如提线木偶般悬空,一一飞出。
它们陡然变得如水晶般,晶莹剔透,互相无缝拼合,在地上铺就成一条水晶地毯。
“哒,哒,哒……”
一声声鞋跟与白骨化作的水晶地面相碰撞声,如踩在沙罗迦的心上,一时连呼吸都忘记了。
只能一步步,看那高挑的金发蓝衣美人一步步向自己靠近。
“你,你是谁?”
王富贵一挑眉,“我?呵呵,小家伙,按你们的说法,本王可是魔。”
沙罗迦心头颤了颤,片刻又紧握拳头,仰头直视向这位美丽的魔王,“陛下,我愿意将灵魂奉上,只要能让金光寺和诸佛覆灭,让我做什么都可以!”
那夜犹如恍然一梦,等沙罗迦再睁开眼。
竟发现自己成了车迟国的王子。
可沙罗迦知道,车迟国根本没有这么一位王子。
但周围人,好像理所当然,并不感到奇怪,甚至素有传言车迟国三王子美貌绝伦,乃天人转世。
看着镜中那一副养尊处优出来的气度,以及那张唇红齿白的姣好面容。
沙罗迦恍如隔世,蓦的半晌才回忆起那位魔王陛下给自己的任务。
潜入灵山的欢喜佛身边,伺机行事。
啊,对,我已经不是人了!
我已经被陛下改造成了魅魔。
沙罗迦微微朝身旁面露疑惑的侍女微微一笑,那侍女当即羞红了脸,低下头,娇滴滴带着几许期待唤了句:“殿下。”
金光寺门前。
“我可以进去吗?”
“当然,三殿下乃我佛有缘人。”
有缘人?
沙罗迦勾了勾嘴角,眯眼道:“我喜欢这个称呼。”
他将手中金条抛到空中,无视身后哄抢的僧侣们,进入金碧辉煌的大殿中,仰头看着那尊鎏金的红色佛像一日一夜。
终于从宏伟佛像中,吐露人声,“你在看什么?”
“我在看你,佛祖。”
“阿弥陀佛,本佛有何好看?”
“佛祖哪里都好看。”
“善。”
佛像低垂如悲天悯人的双眸闪过一道红光,他含笑问:“沙罗迦王子颇有佛缘,可愿随本佛往灵山修行?”
沙罗迦假装少年人特有的犹豫,抿了抿唇,才在欢喜佛一番假意训斥当断红尘后,又给他画了个大饼。
才终是磕头答应:“弟子愿随佛祖前去修行。”
“阿弥陀佛。”
那一日,车迟国上下皆知,三王子沙罗迦得欢喜佛祖青睐,被一道从天而降的金光引渡上了极乐天,飞升了。
沙罗迦回忆结束,瞬间报告道:“欢喜佛已勾连了阳河龙王敖?,引诱天庭新真君沉香与阳河龙王的妹妹结合。
看来他们佛门已将手伸向天庭。
陛下,下一步,我们该如何行事?”
王富贵眯起眼,微笑道:“帮他们一把,那位沉香真君不是苦恼战事没有进展吗?”
沙罗迦不由皱眉。
他在凡间虽被魔王陛下以无上法力变作了车迟国的三王子,但上了欢喜佛的极乐天才发现。
欢喜佛所谓的随他修行,居然是让自己做极乐天的侍妾之一。
并且别的侍妾们其实在凡间身份们都不低,不是西牛贺洲哪个国家的王子,就是公主。
最差的,也是郡守之子。
剩下的,则是欢喜佛从各个寺庙挑选,从小培养的清俊小僧。
沙罗迦顿时深感可笑,敢情在凡间他们这些泥腿子们,哪怕仰断了头,都望不见的高贵者们。
原来在神佛们面前,亦不过如青楼楚馆的玩物罢了。
只是沙罗迦自知极乐天侍妾没有三千,也有一万。
欢喜佛荤素不忌,玩得很花。
除了漂亮的男女外,实则没有明显的偏好。
自己在欢喜佛心中的份量并不算重,也就十天半月想起来,会叫自己过去一趟。
因此不解地问:“属下该如何帮?”
王富贵却没有说话,只是发出一声轻笑。
他通过水镜,忽然一手朝沙罗迦五指成爪状。
沙罗迦得见,霎时心头一跳,正不明所以间,感应到背后传来沙沙声。
他猛然回头,方见背后墙壁上的影子不正常的扭曲,仿佛像是在挣扎。
霎时沙罗迦额间冒出冷汗,双膝跪下磕头道:“属下万死!”
“吱——!”
一只灰白色的杂毛兔子从影子中拉出,四肢不断挣扎,却无济于事,眨眼已被摄入水镜之中。
长耳大惊,发出尖细地气音,告饶道:“副教主饶命!副教主饶命!”
王富贵金眉一挑,拽住他的两只长耳朵,于半空晃了晃,问:“走地鸡,吃兔子吗?”
仍被迫变作一身形似女仆装的孔宣,屈辱地暗暗五指成爪。
但奈何形势比人强,只得表面上笑颜如花,瞥了眼这难看的杂毛兔子,摇头嫌弃道:“臣妾不吃呢。”
长耳瞬间瞪大一双仍显小了红眼睛,“孔雀大明王菩萨你……”
见到孔宣凌厉地眼刀,长耳浑身一抖,低下头,不敢直视这可怕的魔王,满心后悔,声音发颤问:“副教主有何吩咐?小的立即去办!”
王富贵在旁边的铁制桌上放下手中酒杯,拍了拍长耳的兔头,微笑道:“放心,本王说好了把你这叛徒,留给通天做麻辣兔头,短期不会杀你的。”
长耳顿时灰白杂毛竖起,吓得蹬了一下腿。
这还不如杀了我呢!
但他偷觑到王富贵阴沉下来的脸上,又赶忙讨好道:“副教主吩咐,尽管吩咐。”
“放心,本王会害你吗?害你有什么好处?”
长耳点头不迭,十分狗腿地附和,“是是是!”
只听王富贵徐徐说:“你既已通过那小龙,诱骗沉香上了你的贼船。
那么本王将计就计,你可让沉香替你打掩护,暗中在南赡部洲,传你欢喜一道,如何?本王对你可好?”
长耳兔脸发青,问:“可小的不确定沉香会答……”
见王富贵瞪目,长耳立即闭嘴。
他发现这位副教主可不是教主那么三两句吹捧,就能忽悠的。
岂知王富贵眯起眼,笑道:“放心,沉香他会答应的。”
长耳一愣,还是大着胆子问:“为何?”
王富贵拍了拍他的兔头,“因为沉香不是打不过真武吗?到时你那欢喜道传入南赡部洲,必会生乱,真武自顾不暇,沉香岂非就有机会了?”
长耳目子一亮,但旋即又缩起脖子,四肢蜷起,胆怯道:“那真武提着剑来灵山砍我怎么办?”
王富贵又不是通天那单纯无知的傻子,身为常常和各种各样人类做交易的魔王,自然深谙人心幽暗。
知道这种转头就能叛变的叛徒,不给点甜头肯定不干活。
于是一转手,一支红艳艳镶金边的蔷薇花枝,放到长耳面前,“此物可让你随时挪移至金鳌岛。”
长耳听得此等好物,立即用兔嘴衔住花枝,哪知下一刻就被天旋地转扔了出去。
只听王富贵的传音说,“以后我会通过我属下联络你,听他命令行事。”
“嗻!”
长耳四肢落地,仰头觑见松了口气正站起身的沙罗迦。
长耳虽见水镜崩裂,但也不知副教主还有没有关注自己。
立即四肢伏地,从容拜道:“小的有眼不识珠,没想到沙罗迦大人是副教主圣使!
小的罪该万死,见过沙罗迦大人!”
“嗯?”
沙罗迦不由一愣,觉得这位欢喜佛是不是吃错了药?
但想起刚才陛下所言,立即眸子一转,试探问:“变回人形。”
“嗻。”
长耳服服帖帖地浑身金光一闪,已变作一位身着红纱的妖艳男子。
又听沙罗迦命令道:“跪下。”
长耳瞥了沙罗迦一眼,暗地里咬牙,但仍保持微笑,双膝触地,甚至眨了眨眼,含羞带怯地主动问:“沙罗迦大人还有何吩咐?”
沙罗迦不由皱起眉头,有几分不理解长耳的表现,他手腕一甩,已摸出一根藤鞭。
挑起长耳的下巴,迫使他抬起头,自以为威胁地微笑说:“我要把你之前对我做的,让你也体验体验。”
岂知预料中的害怕并没有产生,反倒长耳红色的兔眼一亮,其中满是兴奋。
他红着脸,却主动飞快脱下衣服,趴伏在地,露出光洁的背脊,竟催促道:“来吧,沙罗迦大人,千万不要怜惜小的!”
“……”
这剧情好像不大对?
沙罗迦不由嫌恶地质问:“你没有节操的吗?”
长耳哀怨抬起头,含嗔带怨地嘟起嘴:“你们人才讲这个。小的只是只兔子,又不是人,兔子要什么节操?”
一时,沙罗迦无言以对,竟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!
长耳跪在地上,仰头用可怜巴巴地表情望着沙罗迦,舔了舔红艳艳的唇,“大人,小的准备好了,开始吧?”
沙罗迦握着藤鞭的手紧了紧,居高临下蔑视长耳那一脸期待的表情。
突然有些后悔,怎么感觉有种好像自己不管怎么做,自己都亏了的感觉?
想起陛下给自己的科普,说这只兔子是截教的叛徒。
就这种货色,也配当佛吗?
突然沙罗迦怀疑,该不会那位通天教主是故意让这只兔子叛变,丢来西方教,想要搞乱趁机西方教的吧?
南赡部洲,融水镇。
“去去去,哪里来得醉汉和野狗?”
“汪汪汪!”
拉住哮天犬颈上的项圈,阻止他上前扑咬这方土地,“哮天,罢了。”
“汪呜……”
再一次被不客气地赶出已有几分残破的土地庙,杨戬早已习以为常。
他知道这必是天上那些人的命令,这些土地、城隍也是不得已。
杨戬站起身,摇摇晃晃地拾起地上的旧布包袱和酒囊。
一人一狗转身,就重新步入夜色中,哮天犬耳朵动了动,听得背后土地庙传来一声叹息。
他们沿着土道一路往前,忽而哮天犬跑在前面,眨眼又跑回来,兴奋地摇晃着尾巴,冲杨戬道:“主人,我看过了,前面有一间道观,没有人!”
杨戬一点头,加快脚步,少时就来到哮天犬所说的那间破庙。
却见虽然此处屋舍俨然,但早已荒废,大殿神像已没了脑袋,但有一个圆滚滚的木制头颅掉在神像旁边。
杨戬微微一愣,感觉这神像有些眼熟。
他跳上神台,将那脑袋重新安回神像上,刹时一惊,赶紧跳下去一拜道:“不知此处乃供奉真武帝君道场,杨戬冒犯。”
“无碍。”
“敢问真武帝君,您的道场怎会如此?”
从神像中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,他轻轻一笑,只道:“我早已被褫夺神职。
此处荒废多年,真君若要在此借宿,自便就是,不必如此相称,唤我白拂雪便可。”
杨戬霎时纷纷一愣,忙摇头苦笑道:“杨戬已非真君,今只是一介游方道士。帝……白前辈怎会被褫夺神位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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