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5章

　　“祖父常向我们讲述华夏旧事，只知汉家山河沦丧，神州遍地腥膻，同胞命如草芥。不想百年间，便有英雄振臂，率汉家儿郎涤荡乾坤，复我朗朗河山。若祖父泉下有知，定当含笑！”

　　席应真听后深有感触，说道：汉王最令人敬佩之处不仅在于他即将驱逐外敌、恢复华夏正统，更在于他为汉人确立了民族意识。从此以后，王朝可以更替，但民族精神永不消亡！自后汉以来，任何异族妄想灭绝我汉家文明，都将是痴心妄想！

　　汉王竟有如此胸襟？宋毅颇感惊讶，毕竟这二字，自然也包括当今的大汉国。

　　方国珍接过话茬：咱们汉王自称是民族至上者。他不在意自己建立的王朝能延续多久，最关心的是大汉民族能否永远屹立于世界之巅。话锋一转，他又问宋毅：宋先生，你方才说室利佛逝王国几乎掌控了海峡两岸所有岛屿，是南洋最大的国家。那这淡马锡按理也该是其领土，为何不见驻军？

　　此前席应真曾向土着打听过室利佛逝王国的情况，但当地人知之甚少，只晓得此地归其管辖，却鲜见其派人治理，似乎统治意愿不强。其他情况更是一无所知。

　　淡马锡？宋毅先是一怔，随即明白这是对方对此地的称呼。

　　由于这座荒岛从未受室利佛逝王国重视，连正式名称都没有，宋毅心想：那就叫它淡马锡吧。

　　宋毅解释道：现今室利佛逝王国的统治者名叫王坦麻沙那阿。此人原本对淡马锡毫无兴趣，因岛上荒凉落后，只有土着居住。他更觊觎苏门答腊岛南部的富庶之地。

　　他略作停顿，继续道：不过前些时日，王坦麻沙那阿在细兰战败后，开始重视海上商税。我看淡马锡位置关键，是设立市舶司的理想地点，恐怕不久就会派兵占领。况且——宋毅面露愧色，二位为助我擒获室利佛逝两艘战船，王坦麻沙那阿定不会轻易罢休。

　　方国珍沉思片刻，问席应真：道长有何高见？

　　席应真笑道：将军心中早有定计了吧？老道猜不过是先发制人四字。

　　方国珍闻言大笑：好个老道，真如我腹中蛔虫。

　　席应真嫌恶地啐了一口。

　　先发制人？宋毅先惊后喜。若故国能征服室利佛逝，南洋汉人的处境必将改善。

　　他立即表态：二位若要对室利佛逝用兵，我宋氏一族愿为内应！

　　席应真与方国珍相视一笑，对这个聪明人心领神会——这正是他们刻意提及此事的用意。

　　旧港，又名巴邻旁，曾是室利佛逝王朝的起源之地，亦是其核心所在。

　　（旧港坐落于苏门答腊岛东南部，地处沼泽内侧，平均海拔仅两米，横跨穆西河下游两岸。

　　城内河道密布，素有“水城”之名。

　　这座城市的建筑风格多元交融，却又和谐共存。

　　穆西河右岸地势略高，成为富人的聚居区，而左岸则是贫民的栖身之所。

　　一条河流，划分出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。

　　午后，赤道附近的阳光依旧炽烈。

　　河面折射着刺目的光芒，宛如为整座城市披上银色的丝带。

　　左岸的土着仍在烈日下劳作，右岸的居民则大多躲在家中纳凉。

　　右岸建筑风格多样却井然有序，呈现出清晰的界限感。

　　城市西南角地势最高处，耸立着剑指苍穹的佛塔与天竺风情的宫殿宅邸，金白相间的色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，尽显恢弘气势。

　　此处便是室利佛逝王国的权贵区。

　　居住于此的“王公贵族”，才是这个国度真正的“人上人”。

　　临近穆西河北岸的码头区域，虽地势较高，但因紧邻商贩苦力聚集的港口，权贵们避之不及。

　　这片区域被另一群人占据——宏伟的 寺矗立其间，白玉般的洋葱状穹顶与鎏金尖顶格外醒目。

　　周围环绕着白色的小楼群，圆拱造型彰显典型的 建筑特色。纯净的白色建筑群在阳光下格外耀眼。

　　此地与对岸的贫民窟仅一水之隔，却形成天堂与地狱般的鲜明对比——左岸拥挤杂乱的茅屋密密麻麻，令人望而生畏。

　　这里的房屋都是用竹木搭建的，屋顶没有瓦片，只铺着大片香蕉叶，再盖上一层泥土。每逢大雨，屋里就会漏雨。与右岸那两片富人区相比，反差极为强烈。

　　这座城市里也有汉人居住。

　　不过汉人数量不多，其中不少已被当地人同化。偶尔能在异域风情的建筑群中，看到一两座带着中国特色的房屋，淹没在陌生的楼宇之间。

　　此刻的旧港笼罩在宁静之中。

　　虽然王坦麻沙那阿在细兰吃了败仗，但细兰不过是个弹丸小国。室利佛逝王国可以输一次、两次、三次，只要赢一次，就能灭掉这个蕞尔小邦。

　　旧港的权贵们坚信，室利佛逝必将赢得这场战争。他们恐怕想不到，细兰之败会是王国衰落的开端。

　　更不会料到，遥远的东方大国，也盯上了他们这个“弹丸之地”。

　　自汉唐以来，室利佛逝的财富就依赖对东方的贸易。不仅商业获利，朝贡上国也能带来好处。因此，王国向来对中原王朝维持表面上的恭敬。

　　无非是嘴上喊几句“ 上国”之类的漂亮话，再谄媚些，给中原皇帝进贡犀牛、孔雀、鹦鹉、象牙、胡椒、肉豆蔻等稀罕物，就能换回丰厚的赏赐。

　　（但此刻，这座商港暗流涌动。

　　王坦麻沙那阿兵败细兰后，室利佛逝的权贵似乎盯上了波斯移民中的富商。

　　他们眼红这些人与东方贸易的暴利。虽然王国能抽税，但比起商人的利润，税收不过是九牛一毛。

　　（（另：此时波斯本土已被人征服，正迅速化。但因波斯古文明深厚，波斯民族未被同化，其拜火教、明教等宗教后来仍影响世界。今日的主体民族仍是波斯人。）

　　于是，室利佛逝权贵开始加税，尤其海贸税，高得离谱。

　　在一座风格的建筑里，几个白袍大胡子正激烈争吵。

　　“我不同意！这些该死的室利佛逝人就是在逼我们动手，好名正言顺抢走我们的财富、船队，甚至商路！”

　　白顶建筑内弥漫着紧张的气氛。

　　室利佛逝人这是逼我们动手！大胡子重重拍打桌面，唾星四溅，他们就想找个借口吞掉我们的商船和航线。谈判才是上策——远洋航行离不开我们 人的航海技术！

　　反对声此起彼伏。

　　不动武？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室利佛逝人榨干我们？六成商税！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？

　　两个月了，我们忍得够久了！

　　角落里突然响起苍老的声音：艾本尼，我们现在能召集多少战士？

　　名叫艾本尼的壮汉上前抚胸行礼：尊敬的大长老苏莱曼沙，五千名 勇士随时待命。

　　室利佛逝权贵可有防备？

　　他们只顾着保护自家宅院。艾本尼快步走向墙上的地图，手指划过几处要害，港口、码头完全不设防。王坦麻沙那阿带着主力去 土着叛乱，这些蠢货把整座城都拱手相让！

　　他激动地转身： 在上，错过这样的机会会遭天谴！那些室利佛逝人只会欺负土着，要不是我们人数不足......

　　听完艾本尼的话，屋内众人都兴奋起来，连那个大胡子也沉默不语。

　　这确实是个绝佳的机会！！！

　　并非这些人轻视室利佛逝军队，而是南洋群岛上的战士虽然刚经历过与细兰的战争，但那种战斗不过是菜鸟互啄。

　　这些土着军队纪律涣散，疏于训练，完全是一群乌合之众，根本不懂战阵之术，就像拿着武器的平民。

　　他们的所谓战争，更像是街头帮派的群殴。

　　虽然定居在室利佛逝的战士也没多少实战经验，但至少这些绿教信徒悍不畏死！

　　若论谁更不堪，室利佛逝军队显然比武士和奴隶还要差劲。

　　至少信徒团结一致，特别是面对大多信奉佛教的室利佛逝人时。

　　苏莱曼沙大长老看向壮汉艾本尼：艾本尼，说说你的计划吧。这里只有你真正打过仗。

　　艾本尼年轻时曾参与过对波斯的战争。

　　他沉思片刻，指着地图说：大长老，各位毛拉，我认为应该先夺取港口。我们有大船，完全可以控制那些室利佛逝的矮小战船。

　　而且，他又指向旧港贵族区，这座城市河道纵横，尤其西南部水系密集。那些愚蠢的贵族把军队分散在居住区，无法形成合力，正好让我们逐个击破。

　　艾本尼滔滔不绝，颇有几分大将之风。

　　只要控制所有船只，就能掌握旧港的河道。到时室利佛逝就算有十万大军，也只能困守驻地。

　　那些汉人怎么办？几个大家族实力不弱。一位毛拉问道。

　　不必担心汉人，艾本尼轻蔑地说，他们懦弱怕事，只要我们行动，肯定会躲在家里不敢出头。

　　一个毛拉突然阴冷地提议：其实，这个地方不需要汉人。

　　你是说......

　　不如——那毛拉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。

　　众人神色各异，但多数露出赞同之色——毕竟汉人手中掌握着巨额财富。

　　大长老苏莱曼沙却有些迟疑：听说东方汉人正在，商队传来的消息说他们可能很快就要大元统治。若我们对这里的汉人下手，会不会招来报复？

　　1393年

　　大长老过虑了。主张清除汉人的毛拉开口道：东方汉人叛军距此尚远，况且此地的汉民百年前就已迁居至此。依汉人习俗，他们已非故国子民，朝廷自不会过问这些人的死活。

　　此议甚善，汉人商船与资财正可弥补我方损失。

　　附议，这些汉商巧取豪夺，侵吞我族资源已久。

　　附议...

　　附议...

　　众毛拉与阿訇议论纷纷，很快便敲定了针对汉人的行动方案。

　　碧波万顷间，庞大舰队正向旧港进发。

　　宋毅已乘快船先行返家。

　　宋氏祠堂内灯火通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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